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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A.

 

如果不同的情緒能用不同的顏色來表達,並隨情緒波動向外擴張,那麼騎士們目前所在的地下室裡,現正隆重上映一場比小女孩的特製繽紛聖代更恐怖詭譎的色素風暴。

 

Lula四周飄滿旋轉爆炸的閃亮桃紅色愛心泡泡,上面還有一顆顆奪目的水鑽,強勢程度前所未見,硬生生將陰暗的地下室鍍上一層炫麗的亮粉;被她拉著的Jack是坨尷尬的墨綠色章魚,想融成背景的樣子把自己藏起來,奈何被人扯著觸手在沙灘上曝曬,只想斷肢求生;名義上的領頭老大Dylan處於抓狂邊緣的咖啡色,整體造型看起來像顆做工粗糙的土製炸彈,每分每秒都有炸裂的危機;往他身上傾到汽油的是Merritt,一隻滿懷惡意亮橘色羽毛的鵜鶘,盡可能的露出最呆滯又最無辜的低能笑容,折磨他可憐無辜又無奈的同事們。

 

騎士們的舞台中央,Daniel用行星炸掉才會帶來的盛大視覺饗宴讓大家見識什麼叫我是電我是光我是唯一的神話,五彩繽紛,炫目已不足以形容他此時的狀態,真空狀態下不可聽聞的聲響穿透耳膜,他毀滅一顆行星,看大片的星球殘骸在火光中碎成數千億萬片,最後變成一只小型的黑洞,亮的刺眼的同時,中心點是看不見底的黑。

 

順從他的強勢,世間萬物都只能乖乖的被他拖進深淵。

 

 

年輕的魔術師重新轉動手指間的硬幣,掛回高傲的冷笑,聲音聽起來像是抽掉一切的情緒。

 

「你在暗示什麼。」他問,灰綠色的眼珠子藏進陰影之中。對照的是Merritt在外丟人現眼的八顆牙,連Jack都能照著泛黃程度推算出催眠師以前菸癮約是一天兩包的程度,被往上擠壓的眼角皺紋深的能夾死一打Daniel。很少人在Daniel的精神虐待下與之對視超過兩分鐘還能不被影響,Merritt有幸佔了其中一個名額──他決定好好活用此項特殊專長,即使從來沒有人求他這麼做過。

 

帽子在手上轉了數圈,被他拋回頭頂,Merritt轉頭和藹可親的朝Dylan眨了眨眼:「我沒有暗示什麼,又或者我有暗示什麼?Boss,你怎麼說?」

 

「說什麼?」Dylan愕然,催眠師跟年輕的魔術師常常爭吵到一半便將他拖進戰場,他總要多花好幾倍的時間才能跟上兩人的節奏(不,他不是真的聽不懂,前FBI甚至做了一個SOP準備照情況扔出相應選項下的回答好避開一切埋在平靜生活底下的地雷,但現實往往比計畫更失控,比方說Daniel從來就沒有在相同條件下給予一慣的回答,遲早有一天Daniel會承認他跟催眠師之間的特殊頻段真的沒有讓人介入的空間,兩個混蛋開平方,世界再見),他敢打包票,Daniel對他百分之九十的回答都不滿意,比方說現在:「為、為什麼問我?」

 

Daniel嘴角略顯浮誇的抽動了一下,像是在責備Dylan,真的?這是你經過大腦後的答覆?你還不如就把答案吞回去消化。他對他的要求有時候高的非常不合理,失望如影隨形,像只無形的手時時刻刻壓在Dylan肩膀上,好像他是他的人生導師什麼的,負責逐條審核他的履歷表,行事準則都有一套高於平均值的要求。

 

「因為你自許為大家的人格保姆,視四騎士的身心健康為人生第一要務,並在我們權益受損時站出來,這就是原因。」Daniel冷漠的指出年長魔術的錯誤。

 

催眠師給他一個讚賞的微笑,苛刻的補充:「你漏了『你們像群幼稚園小女生吵架的時候收拾善後』」。

 

「倘若我們之中出了一個叛徒」

「你就是懲戒的天平」

「反正你的罪刑一定重過一噸羽毛」

「而我等著在天秤底下哀悼你骯髒汙穢的心臟。」

 

Dylan看著他倆默契十足的互瞪對方,就像在看一群剛從療養院跑出來的神經病,半晌,他皺著眉頭說道:「──Merritt對我來說沒有性吸引力。」語氣盡是全然的困惑。

 

「謝謝你!謝謝你Dylan!」Daniel拍著手大叫,幾乎就要跳起來了,他激動的揮舞著雙手,聲音慷慨激昂,雀躍萬分,彷彿成功操控紐約下了另一場奢靡的黃金雨,讓全世界至少一半的人口都匍匐在他腳下:「萬分感謝你預支了整年度的智商完美的回覆的愚蠢先生的問題:『Merritt對我來說沒有性吸引力』,精闢的見解!」

 

被遺忘的Lula用手頂了頂插不上話的Jack,側過頭在他耳邊悄聲說:「賭五塊錢,Daniel不會承認Boss的衣服是他拿去洗的。」

 

同樣被遺忘的Jack觀察了一會兒,聳聳肩後摟過Lula的腰,頭順從的靠在她的肩膀上,嘟著嘴回女魔術師:「賭十元,他會承認,而且Dylan的衣服──那套深藍色的襯衫跟西裝外套是Danny買的。」

 

他們差點忘了,還有絲質的領帶,半打!Daniel究竟想拿那堆領帶來幹嘛

 

尤其是衣服,不同於大賣場特價二十美元一件毫無時尚感可言的批發貨,他們意外撞見Boss偷偷穿出門的時候,那顏色與剪裁,嘖嘖,Jack差點產生Dylan身上貼滿百元美鈔出去逛街的錯覺(且Dylan就著一身足以上米其林餐廳的衣著,坐在路邊的長型金屬路障上吃外帶的墨西哥捲餅,那瞬間,Jack對Daniel產生無限趨近同情的關懷衝動)。

 

Lula心疼她寶貝的魔術師男友前陣子遭受的心靈攻擊,溫柔萬分的揉了揉Jack的臉蛋,順便在他頭頂上壓下一個大大的,響亮的吻。

 

這邊的恩愛絲毫沒能感化那邊的肅殺,Lula想建議下次Dylan要不拿著一朵小白花站到他倆中間去試試看誰還存有人類的良知,願意用手中的冷熱兵器換一杯英式紅茶。

 

男士們,加糖嗎?

 

「如果天才Atlas先生確實能理解英文這一種語言的使用方式就會知道我剛剛的結論提供了兩個選項。」

 

Merritt回以同等浮誇的聲調──他們稱之為舞台狀態,充斥強調與擾亂因子,將觀眾引導到他們預設好的陷阱裡的高亢聲線──來抵禦年輕魔術師的攻擊。

 

對於他的論點,Daniel斥之以鼻:「原來我犧牲色相勾引酒店經理完成我們的任務就表示我想跟你或Dylan上床,那你在街頭濫交是看上誰家的小母狗卻羞於開口?我能同情你因為缺少毛髮爭寵爭輸的心情,但如果這是新型的『請跟我來一砲』的表達方式,我要強烈表達抗議,Dylan,這是性騷擾,你該阻止他,把注意力從我身上移百分之一過去,處理你有特殊性癖好的騎士,關心他,開導他,把他引回正道上,如果你有聽懂我的意思──如果你聽不懂或還沒反應過來我可以幫你翻譯:偉大的催眠師Merritt先生認為我想跟你性交。」

 

Dylan的臉幾乎要皺成一團,像是不明白Daniel說的是哪一個國家使用的官方語言,這次的節奏真的有點快了,他承認,他還沒從Merritt的邏輯裡面走出來,而Daniel正加速操壞他的腦子。

 

用他飛速,潦草,加粗的文字彈藥密集的狂轟猛炸,屠殺Dylan寥寥無幾的理智神經。

 

「……這,跟稱讚一個女人體毛茂密具有同等的破壞力,我可以保證,這是侮辱,最過分的那種,在學校你會想把他的置物櫃灌滿刮鬍泡,故意弄倒飲料在他身上,趁著他上廁所的時候把他褲子往下拉,把他的腳踏車貼滿一元商店買的貼紙都還不能解氣的等級。」Lula咬著Jack的耳朵喋喋不休,末了還『哇啊』的表達欽佩,順便下了個註解:「女孩子的公敵!」,而後者正努力清空自己的腦子,試圖不將Merritt的光頭與秘魯無毛犬做聯想。他會瘋掉的,真的,他會笑到失去自理能力,畢竟無毛的狗有很多品種,而Merritt的情敵是只中國冠毛犬。

 

打從Merritt認識Daniel的第一天開始,他倆之間就不存在著愛與和平,相互挖苦陷害才是相處的唯一真諦,從前陣子累積至今的無聊與壓力一次爆發,誰也沒想放過開噴的機會,Daniel從不退縮,Merritt向來不懷好意,地下室成為囚困他們的擂台,唯有勝者才能乘坐塞滿榮光的馬車,朝天堂之路邁進。催眠師決定開始掀出今晚的鬼牌,讓他們之間的花火更加壯絕。戰爭的邏輯本就屬於強者的邏輯,在猥瑣的道路上,他無所畏懼:「喔!所以幫Dylan洗床單、買衣服、泡咖啡、整理內寢、安排任務細節,都不是『我要跟Dylan來一發火辣的sex』的示愛方式。Danny,你真的是個差勁的求愛者。BOSS,我是你的話,我會鄭重考慮擇偶標準,起碼不要挑這一個。」他輕浮的用手指向Daniel,擺出小丑式的噁心笑臉。

 

Daniel歪著頭,在燈光偏移下,灰綠色的眼睛重新出現在大家的視線內,他的聲音如此輕柔,充滿難以察覺的委屈與不甘,像個孩子,拒絕解釋來自世界的錯誤指控:「你這是在踐踏我對於你們一再攻擊我缺乏常人的氣息的行為做出的反省與改變,意圖扭曲成充滿目的性的感情勒索,現在誰才是冷漠先生?」

 

「所以你承認Dylan的衣服是你洗的。」Merritt問。

 

這回連Jack都得摀住嘴巴,堵住險些掙脫的尖叫。喔──老天──關鍵詞──他說了──天啊──!!

 

年輕的魔術師微微一笑(僅限於嘴角與臉頰肌肉的移動),溫順的點頭:「除非幫他洗衣服存在著不可饒恕的背叛行為,例如出賣他的衣服尺碼給條子好讓他們去買相同過氣的老土款式降低整個國家的時尚水平──我為什麼需要否認?」

 

Jack牙齒咬著手指,另隻手從口袋裡抽了一張面額十元的鈔票給Lula。Daniel撇了他們一眼:「Jack也會幫Lula洗衣服,黑色成套的蕾絲內衣內褲,美金售價179元,手洗限定。而且你忘記往洗衣機裡投錢的時候我也有幫你的,忘恩負義的小雜種。」

 

「我可以原諒你說我出賣你們,至於這個?」他兩手一翻,硬幣瞬間在掌心消失:「誰才是壞孩子?

 

Merritt放聲大笑,脫下帽子對Daniel行了一個十分紳士又夾雜大量流氓分子的禮:「我真的──非常──誠摯的──感謝你的熱心,偷了我一打內褲還送到每個跟我有過一夜情的女人手中,我告訴過你求愛不能這麼直白的,雖說我們從來不期待你擁有含蓄的美德。」

 

「還有附上一朵漂亮的鮮黃玫瑰花,老男人,我在幫你展現你熱情如火的一面,不用謝我了,我想他們可以從內褲上的黃漬看透你的為人,那是最真實的你,撇開粗糙的藝術包裝,能跨過此道門檻的,必是你一生的摯愛。」

 

饒是催眠師也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搞清楚為什麼連續收到女人們熱辣的巴掌,而且是完全不聽他解釋也催眠不了的沖天怒氣,常去的店家酒保也用奇怪的眼神盯著他看,最後催眠師用一張五十美元的鈔票才讓服務生洩了口風:「那是你的助理嗎?他的魔術真有一套!你該看看他是怎麼把東西送出去的!那真是,讓人印象深刻。」服務生意識朦朧,但不妨礙他表達對魔術師的傾羨之情。Daniel成功在記分板上畫上一道漂亮的註記,現在輪到Merritt要拿下這此局的勝利了。

 

如果Dylan有預知的能力,他將會萬分懊悔沒拿個什麼東西塞進催眠師的嘴巴中,或發揮他岌岌可危的威言喝止住兩人的泥巴大戰,他應該像所有機車無理的上司一樣,竭盡所能的挑出他們的錯誤,將一些無傷大雅的細節說成十惡不赦的重罪,並把未完成的事項扔到騎士面前,質問十萬個為什麼(為什麼要做更改,為什麼提前錶定時間三個單位,為什麼不能在這個地方採用什麼方式,為什麼你不照我的話做,為什麼你都要照我的話做,為什麼你不學著怎麼思考),他不是真心的想聽到回答──不是真心的想在記錄上增添隻字半語,Dylan可以混帳的在他們解釋時屢屢打斷,發出不耐煩的嘖嘖聲,故意略過部分重點斷章取義,最終在騎士們爆發前壓出新的時限,一個足以讓他們專注於自身的工作,沒精力惹出其他風波的極限時限,命令他們原地解散,然後躲回去他混亂的房間中逃避現實。

 

前提是Dylan要有預知能力。

鬼都知道Dylan沒有預知能力。

於是他錯過下車的最好時機,只能繫緊安全帶,求上天的垂憐。

 

 

Merritt靠坐在他們放圖紙的木桌上,意味深長的撫摸著下巴,他用魔術師最痛恨的審視眼神,那種我什麼都知道但我不說的低能樣子,興致盎然的評論:「表達忌妒,很有趣。」

 

「重申一次,我不理解你的暗示。」Daniel嘆了口氣,厭煩的把硬幣彈到空中,「我猜你不樂意結束話題,就跟失禁一樣,話都是慢慢滴出來的,你知道廁所在哪裡嗎?」他的眼神跟著硬幣旋轉著朝上移動,零點幾秒的滯空後向下墜落。

 

在硬幣掉落前──在他想出下一個把戲──在他的手指準備迎接硬幣的瞬間──始無前例的第一次,Daniel的硬幣砸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因為──

 

 

 

「你想幫Boss口交嗎?」催眠師問。

 

 

 

『叮──』

 

硬幣一路滾到了木箱底下,搭啦搭啦搭啦,在地上滑出一串噪音,Daniel震驚的張著嘴,罕見的沒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別說他了,就連從來都不會讀空氣也拒絕獨空氣的Lula都硬的像尊擺放在遺跡裡的石像。

 

當著Dylan本人的面,Merritt恬不知恥的,用足夠冷靜且能覆蓋整個空間的音量問他:你想幫Boss口交嗎?

 

催眠師惡劣的笑著扔出今晚的王牌,一張可以毀掉在場所有人肉體精神乃至靈魂的王牌,這個暗示粗暴直白,沒有任何技術性成份在內,不需要趁虛而入,不需要催眠,不需要用任何記號去引發,與其說是他下的指令,不如說Merritt一刀捅進Daniel的腦中,告訴他:『你該這麼做。』

 

他該看看他的表情,太經典,太不Danny了。

 

Daniel百年難得一見的錯愕可以讓他一路笑到明年的聖誕節,他看起來像隻找不到舌頭的鸚鵡,只能拍動翅膀,狼狽的掙扎。

 

什麼?」年輕的魔術師聲音帶著些微的顫抖,細小,難以察覺,但確實存在。

 

於是他重申了一次他的問題:「你想幫Dylan口交嗎?用嘴吸他的陰莖,用舌頭讓他感到快樂,」Merritt的舌頭緩慢的舔著嘴唇,弄出淫靡的水聲,他刻意降低了一個聲調,咬字清晰:「或者Boss跪在地上給你口交,怎麼樣?」

 

放在過往的嘴砲記錄上,他應該要逼問Daniel知不知道口交的滋味,畢竟Daniel曾經有過那麼多女朋友,肯定知道被人含在嘴裡弄出來是什麼感覺。他問的是Daniel有沒有服侍過別人,先用他冷漠的灰綠色眼睛跟特殊的語言暴力把人逼到硬,再用他靈活的手指與嘴唇,狠狠的把獵物控制在身下,看他每次呼吸都耗掉更多體力,心臟劇烈跳動,癱軟的四肢起不到反的作用。他不會讓他太好過,一定的,獵物總是得咽嗚著,懇求著,被好好疼愛過才會達到臨死般的高潮。明明是被使用器官的一方,Daniel幾乎是用最簡單的方式掌握住另一個人的主控權,他會愛上那滋味的。

 

 

 

讓獵物在手中崩潰的滋味。

況且,那是Dylan。

Merritt不需要再多說半個字,Daniel的聰明就是他的盲點,他懂的,他知道他的意思。

控制狂先生不會被催眠,他拒絕被催眠。

 

 

 

但可以被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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