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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B.

 

 

 

隔了幾秒鐘──或者幾分鐘──或者半個世紀──地下室安靜的如同被遺忘千年的古城,灰塵安靜的死在自己的角落,四具無聲的骸骨置於其中,臉上的表情鮮活的呈現慘案發生的瞬間。

 

令人困惑的是,五具標示為unknown的木乃伊神色各異,單就考古的角度而言,實在難以完整的重建,甚至是揣測人類需要面對什麼樣的情境,才會於同個空間展現出極端的狂喜、錯愕、驚嚇與憤怒,乃至臨終前的一派認份祥和。

 

 

極其稀有的,Daniel再度開口時,面無表情將語調降速到讓在場所有人毛骨悚然的程度。

 

「Merritt,」他的半身陷在陰影中,嘴唇優雅的移動著,一個音節接著一個音節,每個字母都帶著不可觸摸的柔軟與黏膩,好似天真的小男孩,怯懦的呼喚,聲音如此輕柔,宛如潺潺流水,帶著芳草的清香,流淌過他們心靈的荒原,滋潤乾涸的大地 :「即使我經常性的認為Dylan優柔寡斷又廢話連篇,這不代表我想讓他安靜的方式是拿雞巴堵他的嘴。」

 

……前提是忽略他不合時宜發揮那令人稱羨的學習速度,從催眠師身上絲毫不差拷貝過來的粗俗無禮,用朗誦艾略特詩集的優雅語調尖刻反擊形成的巨大落差。一滴汗水從Dylan的額頭上滑落,身體比精神更直白的反應出他對年輕魔術游刃有餘的踩著輕快的步伐,從地獄的盡頭帶來熾熱的大火產生的惱怒,哪怕Daniel的目標直指催眠師,其他人純屬側翼誤傷。

 

「噗!」Jack一時沒忍住,讓含在嘴裡的笑聲洩了氣,Lula連忙咬住舌尖並一把將人拉過,搶在男友跳進戰場自殺前將他按進自己的頸窩中消音,同時浮誇的拉下嘴角,努力不要讓自己顯得太歡樂,招來更多不必要的吸引力(所有表情都很到位,除了她的眼神,裡面閃耀著動人的波光,好一個落選的奧斯卡女主角),而Dylan看上去就像個將死之人,臉上寫滿了空白的遺言,在他面前招搖左右晃動的黑色細長物是Daniel興高采烈的惡魔尾巴,後者向來秉持著趕盡殺絕的生活態度,唇齒靈敏無比再接再厲刺出要命的下一劍,年輕的魔術師雙手抱胸,雲淡風輕的補充:「雖然我不像你是個專職招搖撞騙的三流催眠師,擁有眾多豐富但沒必要的經驗值──僅做為參考與個人心得分享──我仍舊可以輕易的從你言談中散發出來的挫敗與反覆提及的性暗示瞭解到你想掩蓋的個人殘缺,我憐憫你在床上日見削弱的雄性特質造成的抑鬱只能透過其他管道來抒發,但意淫你名義上的Boss以及詆毀你才華洋溢又無辜的同事並不能治療你的陽痿與早洩,純粹浪費時間。」

 

催眠師才不會大口吞下他扔過來的狗屎,精心烹飪過的也一樣,他只會裝飾Daniel的擺盤,這邊插朵花,那邊添點料,將特調風味醬換成巧克力醬,大手一揮,淋在新鮮的生蠔上面,接著將跟Gordon James Ramsay叫板的殊榮給對方:「哇──喔──」催眠師用足以噁心人的頻率鼓掌叫好(啪──啪──啪──,不甘不願,間隔三秒,聲音糊成一團),「如果在場所有人都得因為某些理由去脫Boss的褲子,你還會是排最後一個嗎?就連小學生都知道為什麼人要送另一半衣服,還是說你的手因為使用過度連拉鍊都沒辦法好好拉?(他的右手半握,猥褻的上下搖動,Lula嫌棄的撇過頭),那我就真的有需要擔心的理由了,我可憐的同事,最親密的朋友,偉大魔術師Atlas先生,在愛情的道路上發生嚴重的意外事故,不小心折損了他偉大的個人品牌價值,只能將發抖的手轉移陣地到床上去取悅事間的男男女女。」Merritt深深吸了一口氣,在空中做了一個煙火的小小特效:「吸氣,盡量能吸多少就吸進多少空氣,反正你高潮的速度就跟你憋氣的時間差不多長*。」

 

「而你滴尿的速度只比死人的呼吸頻率更慢一點,讓我告訴你好了──」Daniel微微側過身,讓在場所有人都能將注意力放到他身上,冷冽的眼神像鞭子一樣甩了出去:「我能無視你糟糕的品味跟我無法忍受Dylan惡劣的穿著打扮是基於兩種完全不同的考量,畢竟下了舞台後你的存在感只要比任何一種劃分在蜚蠊目底下的昆蟲還要低一點我就當是你此生中最值得驕傲的時刻,但Dylan好歹代表著四騎士的領頭羊,哪怕他再活一次──再活十次──也與時尚湊不上邊,合宜的打扮仍有其必要性,他的舊襯衫在某種程度上遠超越世間百分之八十的罪惡。如果你真心好奇,在場所有人的三圍我都知道,幫Dylan買衣服=想操他,這是多高的智商才能犯的邏輯謬誤,恭喜你,Merritt,你更新了低級的全新定義,儘管把這增添到你的獎杯殿堂裡吧,剛好能放在變態的錦旗旁邊。順帶一提,願意的話我也能走進Victoria's Secret買一打Jack能穿的內衣,我甚至能保證他會喜歡我挑的款式,最起碼Lula會愛的要死。至於你,請收起你猥瑣的星光,人類承受不起集體墮落的風險。現在我知道下次誰準備的工作服不能穿了。」Daniel用極具唾棄與侮辱人的口吻高傲的斥責對方:「感謝提醒,說真的,你叫不到外賣難道是我的問題?羞於承認個人失敗的騙子!」

 

「他是不是沒否認他想幫Boss口交那一點?」無視於兩位魔術師之間猛烈的炮火,愛情鳥之一的Lula激動的扯著Jack的外套下擺,像振翅的感恩節火雞,搧的四周都是粉紅色的鮮豔羽毛(Daniel的鼻子幾不可見的抽動,行行好,他不是真的對鳥類過敏),女魔術師用自以為小聲的音量興致盎然的分享給她男友這一驚人的發現「他沒否認?他沒否認!如果他承認的話我們可以開始準備布置婚禮現場了嗎?」,被扯動的愛情鳥之二幾乎是結結巴巴的回答:「我、我不知道,Daniel應該會喜歡你上次跟我提到的那款水晶底的桌花,配單朵的大玫瑰,花瓣邊緣弄一圈金粉,用深藍色緞帶做裝飾?可以襯托他的眼睛顏色,但他應該不會同意關於鴿子的部分,還有煙火跟人體蛋糕,花牆就有點太高調了,跟Dylan也不搭,他們兩個不可能有人同意穿婚紗的,地球毀滅也不可能──Merritt問的是:『你想幫Boss口交嗎?』,假設我沒聽錯──(「不你沒有!」Lule打斷他)──是我誤解了還是就真的是我想的那樣?」

 

對比前方情勢危艱的戰火第一線,Lula全身上下閃耀著動人的光輝,身後是飛天小女警式的繽紛彩虹,就連飄落的灰塵都像聖誕節美化過的細雪,(催眠師面不改色的屏蔽掉成群小精靈用超大分貝演唱的聖誕快樂歌),她靠著Jack耳邊悄聲問道:「你在想我在想的東西嗎?」

 

直到現在,Daniel才真的搞清楚為什麼Jack跟Lula一天比一天還像連體嬰,不僅僅是因為Lula多的是方法收拾Jack(還能不著痕跡的脫掉對方的衣服,這很重要),更因為Jack就算張大著嘴,露出潔白無比的兩排牙,笑的像顆失智的小太陽,仍能完美的接續了Lula混亂的邏輯,用非常Merritt風格的方式朝溝火增添大把磷粉:「我不確定你在想的跟我想的是不是同樣的方向,但如果你覺得是我覺得的那個意思,那我就是在想你在想的東西,這位美麗的小姐,願意晚上跟我出去逛逛街嗎?」

 

……Daniel ,3點,東,攝影,經理的頭,往右,巧克力豆,J. Daniel,辣椒,J. Daniel Atlas, Atlas,秒,開關,AJKC,鎖,22,服務生,我方大前,Atlas,Atlas回話,晚,注意生蠔,鞋子,用口香糖黏,Daniel,氣球糖果,注意,刀子不能彎,藍色水梨,褲子,閉嘴,J. Daniel Atlas,J. Daniel Atlas,J. Daniel Atlas,J. Daniel Atlas………

 

電腦螢幕上,一行又一行的亂碼讓Dylan再也無法繼續故作鎮定,偽裝成他是唯一一個沉浸在工作中,盡責、拒絕瀆職的混蛋,或者掩蓋打從十五分鐘前除了用鍵盤敲出Daniel的全名以外再也拼不出任何具有辨識性的東西一樣,(畢竟他敲的太有節奏,除了頁面起始的第一行勉強辨別出是歸屬於藍圖的哪個部分外,剩下全是慘不忍睹的神祕魔咒──一,六,五,一,六,五,一,六,五──快慢皆同,他懷疑有誰聽不出來這種聲音暗示,難度甚至不及摩斯密碼的萬分之一,這會成為他們之間無法啟齒的神祕蘿蔔*,放在餐桌上能『轟』的一聲炸掉所有知情者的腦細胞,效果卓越,但礙於不可明說的各方盤算,他們選擇用最平和的方式送給對方虛偽的笑臉,聊一些諸如『你今天好嗎?』,『我今天很好,謝謝你』的社交言詞牽制著對手,同時用最快的速度吞下去那道燉爛的神祕菜餚,一根早已辨別不出原樣的蘿蔔,夜深人靜的時候再選個隱密私人的角落把胃裡面的東西全數吐出),他感覺頸部以上的器官快被焦慮侵蝕出乳酪般的坑洞,Dylan絕望的感覺某些糟糕的私人訊息如同被擠破的膿包,爭先恐後的湧出,以他為中心點,向外汙染擴張。

 

在Merritt收到來自年長男人腦波訊號的前三秒,反射神經拉長到堪比楊氏馬門溪龍軀體的Dylan總算想起他的職責之一,就列在他們的共識項目第一章第三條第二點的細項下面,印在白底的A4影印紙上,用粗體大字標示出來,幾乎無法漏看:「照顧好你的騎士們,在他們忍不住寂寞,開始相互丟泥巴的時候,打開消防栓。」

 

他揉著右眼,刪掉一整個頁面的J. Daniel Atlas(居然半個字都沒敲錯),爆躁的打斷騎士們:「不好意思,請問我們現在討論的重點是Daniel的性生活還是認真討論這整部分的流程哪裡能改進?」隱含的權威與不滿恰到好處,既能保全在場成年人的邪惡自尊,盡速喚醒爛醉許久的職業道德,又能達到警告的作用,只可惜──

 

「我在你要求的一百二十秒內準確完成所有動作」Daniel似笑非笑的回到沙漏邊,右手掌心包覆住沙漏頂端,用力向下壓,再舉起手時,沙漏變成了一只水晶酒杯,他動作瀟灑且俐落的將落在桌上的白色細沙全掃進杯中,接著用左手蓋住杯口,上下用力晃動,砂礫只響起一次類似浪潮的細微撞擊聲就靜音了,待他再次放開手,杯中物瞬間變成一條酒紅色的絲質領巾,Daniel盯著手中的酒杯,語氣輕挑的回覆Dylan的質疑:「理論上我是最盡責的那個,而Merritt花了二十分鐘的時間努力污衊我想用更肉體、更赤裸、更缺乏社交禮儀的方式挑戰你的權威。角落的鳥籠你有看到嗎?裡面的愛情鳥費盡千辛萬苦越獄出來只為了在你耳邊高聲唱著驚悚的情歌,你何不先試著讓他們停在你的手上?再一次,我原諒你對我的不平等待遇。」他的眼神穿透阻隔在他倆之間的螢幕,意味不明的掃過Dylan敲打鍵盤的手指,刻薄冷笑的同時,右手不慌不忙將領巾從杯中取出,攤平後拋向空中,一秒後右手快速伸出去,用力握住墜落的酒紅色領巾,他縮回手,面無表情的掀開,一瓶95年的拉菲出現在眾人目光中,年輕的魔術師維持他個人傳統,對應的同時不忘譏諷著前FBI:「但顯然你一直都沒聽到整場對話的重點,令人失望。Dylan,Merritt認為你也包含在我的性生活裡面,你是想承認還是怎麼樣?」

 

Dylan終於放棄選用和平理智的交談方式(他是得有多瘋才會記不起教訓),手重重的砸在鍵盤上,創造另一堆新的亂碼,不可置信的大叫:「承認什麼?

 

最起碼他能承認一件事,四騎士團結的時間點就跟Daniel的排卵期一樣難預料,原本還站在他這邊的催眠師,三秒內乾脆俐落的叛逃到對面去,非常專業的銜接住走位空缺,意志堅定的回答Dylan的問題:「承認Atlas有著乏味又空洞的性生活,缺乏愛情的滋潤,我可以到他從來沒有抵達過靈肉合一的完美境界,這是多麼哀傷的故事,可憐的大男孩,大學時只能用些小把戲騙女孩子們幫他口交或來場手活,以為那就是美好的愛情。」他脫下帽子,神色哀戚,用口哨吹出送別的音符,無視Daniel想燒死他的灼熱目光,一掌拍在他肩上,誠懇萬分的逼對方參與他的告解現場:「啊!我的心!請你連我可憐的名字都不要提,就讓你的愛隨著我的生命消散!免得精明的世人看透你傷心處,讓你在我死後跟著我一同受辱。

 

Daniel眉頭抽動,強忍從腳底竄升而起的怒火,用力扭動身體想甩掉催眠師,但Merritt加大了抓握的手勁沒讓他成功(任何惡毒的文字都改變不了的體能差),催眠師全身上下散發一股悲天憫人的氣息,幾乎溢滿了整個空間,就好像他跟Daniel是年紀差了一輪同父異母的兄弟,在父親死後不得不扛起長兄與父親的雙重職責,卻因工作過於忙碌忽略寶貝弟弟的成長心理狀態,直到某天忽然意外發現弟弟在跟女友們約完會後,都會遞給對方五十美金,他才查覺弟弟在感情的道路上走的有多麼偏差崎嶇,那種驚愕與自責讓他久久無法回神,於是下定決心要修補橫在兩人之間的巨大代溝,卻老找不到正確方法下手一樣,他的壞弟弟Daniel也很給他面子的在他每一次羞辱式的幼兒學童關懷方式中口氣極差的回嗆一句髒話:「你不是我爸爸」。

 

所有的關心都出於愛──Daniel很想把這句話弄成長一公尺大小的實體水泥塊,狠狠的塞進地球上每一個提倡者的屁眼中,親身感受一下精神被猥褻的滋味(做為受害者居然還要遭受其他人從道德層面上的譴責,世上還有比這更病態的刑罰嗎?),至少Merritt絕對不懷好意,他會把咖啡的糖換成鹽,在漢堡裡面擠滿芥末,在他們身心俱疲的時候播放Skyline這部爛片,魔術師們的惡作劇現場不一定有Daniel,但一定有催眠師,比方說現在:「Boss,請拯救這位被Henley認證過的『不及格床伴』,而且Henley還是透過一層厚厚的迷戀視野與愛情濾鏡在欣賞Daniel慘絕人寰的性愛前戲,我個人對於她屢屢評比為F的惡劣體驗感到十分抱歉,當然了,我能百分之百保證他們不契合絕對不是Henley的問題,畢竟她美麗、知性風趣又迷人,她就像個完美的天使,Daniel則是升級版的混蛋,一個會當著其他紳士的面批評美女不夠纖細的dick。」他故意抬高音調,捏著嗓音,挺起胸部,將不存在的頭髮撥到耳後,模仿Henley狼狽的想遮掩Daniel帶給他一次又一次的難堪,上妝的臉龐拒絕淚水來攪局,傷心到某種程度以後只能靠折磨對方來療傷,Henley踩著細尖的高跟鞋,一步步撿起自己被踐踏的自尊心,尖銳的反擊:「你怎麼能監控我的行蹤!你這混蛋!」

 

「你在告訴我我做得不夠好?這麼多年過去,我以為你變了!你不是我的老闆!」

「你是在告訴我你付我錢好跟我上床嗎?」

「我簡直是這世界上最蠢的女人!」

催眠師用略帶沙啞的嗓音──非常Henley的說話方式──高聲尖叫:「到地獄去跟你的雙手約會吧!」

 

年輕的魔術師死也不會承認Merritt的模仿還遠遠未達Henley送給他的萬分之一,他忘了有些傷害是雙向的,除了爭吵之外的冷暴力,敷衍的擁抱,心不在焉的接吻,刻意露出來的破綻與謊言構成的回答,殺死了他跟Henley之間短暫的,無法被稱之為愛的過去。他任由事情走向失控,只為了證明Henley不是真的愛他,一個在舞台上盡情發光的影子。沒有重新演繹或糾正對方的興致,要掀舊帳也只剩他個人的片面之詞,毫無意義可言,Daniel乾巴巴的鼓掌,滿不在乎的回敬:「哈哈,非常有趣,除了騙人的電波以外你還身兼旁白的角色嗎,你幫誰配音了?保險套還是潤滑劑的外包裝?」

 

「我確實記得我們弄壞過一件鑲滿粉金色亮片的緊身衣,還是那又是你哪個我們不知道的表姐妹?」

 

Merritt舔了舔嘴唇,放下原本搭在Daniel肩上的手,轉到工作桌上去,手指來回敲動桌面,慢條斯理的反問對方:「喔──我天才的魔術師先生,我不需要親自參與,不如換我問你個問題。」他給了Dylan一個複雜到難以辨別的空白眼神,「Henley走的時候,分別給了我、Jack跟Boss祝福的擁抱,那時候你人又在哪裡?」

 

你們分手的時候,她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留給你。

這就是答案。

Daniel的心臟安靜的刺痛著。

他的嘴角強硬的維持原本的角度,上揚,但眼裡卻無半絲笑意。

 

「叮叮!」這局計分的籌碼被Merritt滿意的囊括進口袋中,他雙手一攤,朝Daniel做了一個挑釁十足的「放馬過來」的動作,催眠師一點都不擔心來自Daniel的滔天怒火,反正他就是靠那個維生的,新品種專食Daniel情緒的細菌,越艱困的環境越能激發他對生活的熱愛與信心。

 

為避免大氣不敢出的Jack死於缺氧,贏家Merritt瀟灑的走下賭桌,開啟舞廳耀眼的銀白色迪斯可球,他用唱歌般的音調揚聲詢問:「於是──Boss!發揮你領導長才的時刻到了!你願不願意拯救這位敏感脆弱的青年與他跌跌撞撞的情商呢?爸爸我真的、真的很擔心,每天都在等待,能牽著Danny寶寶的手回家的人什麼時後會出現。」

 

「為什麼我覺得他的問法好像在說:『願不願意接受成為Atlas生殖器侵略地域的一環,並將此視為此生最偉大的殊榮』?」確認暫時不會面臨生死存亡危機的Jack在歷經一整晚言語的爆力薰陶後,跨出了他加入毒舌俱樂部偉大的第一步(Merritt雙手豎起讚賞的大拇指),「無論生老病死,無論富裕窮困,無論他美麗與否,失意或順遂,都願意愛他、安慰他、尊敬他、保護他?並願意在你們一生之中對他永遠忠心不變?」Lula念到最後近乎哽咽,「我能參加單身之夜嗎?拜託拜託!我願意變裝!」,Jack默默牽起她的手,深情款款的說:「你可以借我的西裝。」

 

「不,我不願意,而且老實說我比較關心一件事,」被任意拉進話題內又因跟不上節奏慘遭淘汰的Dylan忽然插嘴,他抬頭看向Daniel,嚴肅的丟出他的疑惑:「──Daniel,為什麼你一開始會選擇這個女經理,而不是安全主管?」Dylan皺著眉頭翻動建築物的藍圖,手指著藍圖上某個區塊發問,由於他的語氣完全沒有方才閒扯時的輕鬆隨興,騎士們瞬間收起悠哉鬆散的態度,認真的傾聽,原本躲到角落去的Jack也拉著Lula一同靠過來,研究起Dylan說的地方:「系統只能破解一次,進去機房前我們只能用傳統的方式盯哨,女經理最開始負責的地點不是這一區,要等到計劃的第二階段她才會上來,在場的只有你跟Lula,Lula的站位要能在第一時間就看到她會有困難,如果你時間銜接不上,Jack被發現的可能性會從原本的兩成上升到接近九成──兩成還是因為他到現在都搞不定那幾個特殊零件,況且安全主管的權限還比她大至少三層,根本不用擔心後面的機房會進不去,我們也不用花時間去破解密碼鎖,除非你告訴我合理的原因,否則我不接受這中間可能產生的任何風險。」

 

「你不需要」Daniel迅速的打斷他。

 

「不需要什麼?」Dylan問。

 

「擔心,我告訴過你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當然知道她的行程跟Lula的位置,提醒你,那部分就是我去調查的,我為什麼要去降低成功演出的機率,讓我們所有人繼續窩在安全屋裡,像跳蚤一樣蹦蹦跳跳朝對方丟發霉的餅乾屑,過完剩下完全無價值可言的孤寂歲月?」他不耐煩的左右搖晃食指,制止Dylan可能的說教:「『你的聰明就是你的盲點』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同樣的錯我沒蠢到去犯第二次,不是只有你對任務上心。至於為什麼不選安全主管,如果你有看過我給你的檔案,仔細的,清楚的看過,就應該很清楚不選擇他的原因。」

 

「如果她沒照計劃出現在那邊呢?」Jack問,帶著同樣的好奇跟疑惑,他從不質疑Daniel的決定,發問只是想知道答案,「我是說,現場如果有突發狀況或怎麼樣,萬一她被纏住之類的?除非我們提前下暗示,像賭城那次,一次不行就兩次三次四次,提早幾天也無所謂,但我跟Merritt完全都沒有負責這一塊,有點……我不知道,詭異?要怎麼確保她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我覺得Dylan說的沒錯。」

 

Daniel聳聳肩,無辜的表示:「很簡單,他自己會告訴我,就像被催眠一樣,只是我的方法更高級。」不算回答的回答引來Merritt一波不小的質疑:「萬能先生,他身上有掛鈴噹嗎?還是你也在他身上裝了追蹤器?你在他脖子上繫了項圈,還是給他套了個神祕的小戒指?如果是項圈你就不用回答了,戒指也一樣。」

 

「什麼叫也?」Dylan忽然覺得一陣毛骨悚然,

 

Merritt一臉奇怪的問他:「難道Atlas上個月買的戒指不是送你的嗎?」

 

「別裝得好像你什麼都不知道一樣,追蹤器,手機,控制狂給我抓住那個狗養的混蛋!清醒點。」一旁的Daniel面色陰沉,模仿起Dylan的語氣,像是在責怪對方為什麼要逼他回憶一樣。老男人今一整晚都在給他下套,Daniel痛恨被耍弄的感覺,尤其來自於Merritt的更是如此,年輕的魔術師開始懷疑Dylan是有技巧的扯他後腿,他們名義上的Boss每一次決定參與話題造成的後果都讓Daniel的贏面更加渺小,看,他多麼擅長演,彷彿置身事外,卻又身在其中,用一張愚蠢的面孔操控人群─────

 

「我以為那是之前的事!」

 

「所以我們討論的是未來的事。」

 

「Atlas,我叫你解釋。」

 

「Fine!」Daniel瞪了他一眼,從口袋中掏出一只他偶爾會放在手上轉的,側面刻有複雜圖騰的黑桃樣式,銀色的防風打火機,他旋開蓋子,用力點燃打火機:「難道我是在場唯一一個看過哈利波特的人嗎?那個瘋瘋癲癲長鬍子喜歡吃檸檬雪寶的老頭?我有神祕的點燈器!啪!」紅藍色的火光神秘的扭動著軀體,Daniel用扁平的聲調報告:「聖誕小精靈失職了上百年,我教會他們什麼叫正確的工作態度,你們該學學。」隨後無視那搓小小的火苗,將打火機扔到旁邊,Dylan手忙腳亂的在災難發生前將東西撿起來,頭痛的摀著嘴,頂著一竿子人等的促狹目光,默默將打火機收進自己的口袋中(不,他拒絕發表評論)。差點引發公寓危機的恐怖分子毫不在乎的咬著麥克筆,拿出一張新的描圖紙疊在藍圖上,抄起剛變出來的95年拉菲鎮住捲曲的紙張,Daniel先用黑色的麥克筆圈出他跟Lula的位置,「這裡是Lula,跟我。」他說,接著用紅色的麥克筆開始在藍圖上畫出一條又一條直線(中間連小小的顫抖都沒有),長短不一,呈現各種方向的L型或T型,還有部分拉到樓梯的底端或大廳的中央後變成一坨黑色的圓點,魔術師無比專注,隨著塗的範圍逐漸擴大,整張紙看起來就好像一塊巨大的電路板。

 

看了半天沒看出名堂的Dylan問:「這是什麼?」他能肯定這不是監視器的涵蓋範圍。

 

「那週的週末是聖誕節,就算是皇宮也會有應景布置,這些是聖誕燈,插頭在這些地方,」Daniel在不同的角落塗上黑點,接著在藍圖上圈出三個區域:「這裡、這裡跟這裡,是她可能出現的地方,我跟Lula不用監視,老實說,你們也不用,整個現場四百坪的空間都佈滿這種燈,從上到下,左到右,無所不在,最美好的地方在這裡:目標經過的地方,燈的顏色或變動的頻率會改變,從一個『點』擴張到整條『線』,任何一條被觸發的『線』都會牽動到整個會場的『網』,而且時間絕對差不會超過兩秒以上,我能保證只有我會注意到這種變化,除非你們也想停止怠慢的假期,加入勤奮工作的行列。」

 

「Wow,你是說像蜘蛛那樣?」比起另外三位男士無言的思考狀態,Lula直覺想到某種毛茸茸,八隻腳的生物,某種她不會想要放在手上,塞進泡泡裡讓它漂浮,或者拿來表演生吞活剝刺繡的生物,他們的天才魔術師冷酷的站在領土的中心點,靜候獵物自投羅網的瞬間,那畫面不知為何十分傳神又具體(在她的幻想中,唯一得以戳破的破綻是獵物長著Dylan臉,Lula非常自然的將之視為她上輩子留下來的女巫血統贈送給她的預兆,她會跟其他人分享的,透過腦波)。

 

「對,無辜的獵物走進來,被溫馨歡樂的聖誕氣氛吞掉,謝謝觀賞。」Daniel露出招牌的假笑,朝他們張貼資訊的牆上射了一張鬼牌,讓小丑扭曲詭異的笑臉定格在目標物旁邊,他正監視著你,「這還不夠的話,那整棟建築物有上千顆燈泡。」他們還能用外牆玩小精靈或貪吃蛇,增添戲劇效果。

 

Dylan單手抱胸咬著筆桿,幾秒後,慢條斯理的給出評論:「非常,大膽。」這對 Lula跟Jack來說意味著Boss同意了爸爸需求,只有Merritt跟Daniel聽出來Dylan語氣裡藏著些許的動搖與不確定(關鍵在於「非常」跟「大膽」之間的空白,他沒果斷的同意,答案模零兩可,Merritt得一分)。

 

微微瞇起眼,Daniel把筆扔回桌上,雙手插腰,回到備戰狀態:「承蒙提醒,一向如此。還有什麼問題?」,Dylan深深望著他銳利的藍色瞳孔,嘆了一口氣後無奈的補充:「那裡有幾百人,移動的,穿著相同制服的幾百人,你實驗過了?」

 

「當然。」

 

「有模型之類的嗎?證明給我看,我們再來討論。」

 

Daniel不置可否:「如果你執意如此的話。」

 

「啊!」催眠師摟過Daniel的肩膀(不是body body的那種,比較像:「嘿哥兒們,我這裡有一批不錯的貨,質量好,市場需求大,穩賺錢的,我挺喜歡你的,原價四折給你拿去賣如何?」),熱情的替今晚下了精彩的結論:「讓我提供目標,Alma Dray或Agent Fuller怎麼樣?」後者不知從哪裡摸來一把小刀,「波」的一聲開了晾在旁邊的拉菲,任由Merritt騷擾他的私人空間,厭煩的表示:「取決於Dylan的個人喜好,他才是發號施令的人。」

 

「是啊,感謝提醒,才是發號施令的人」Dylan一臉挖苦,難得反諷對方。

 

 

 

嘴唇抵著杯沿,Daniel則難得回了對方一個富含極致惡意的可愛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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